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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流、柯 P──网红政治操盘内幕

2024-11-25 240

这是一个专门操作网红影片的讨论现场。谈起这次选举的政治明星,这群网络节目制作人、网红经纪人,开始七嘴八舌。

“我们不是谁来都接!” 韩、柯影片操盘人聚会,大谈谁好拍

“我们不是谁来都接!”这次替多位市长候选人操盘网络影片的制作人林仕鹏,与艺人沈玉琳合作一则韩国瑜戴上假卷发的网络影音,一周内创下 100 万点击率。暴红后,多位议员候选人找上门。

“一个平常没在做(网络)的政治人物,突然要做,就是会让人觉得很奇怪!”“跟我们挑网红一样,网络是看个人 style(风格)的,你没有,拍了也没用!”旗下有上百位网红的坚持梦想文创首席执行官林郁杰表示。

因为在台北市长辩论会高歌,并倡导“蜂蜜柠檬”养生论的候选人吴萼洋,是他们眼里最有趣、最想拍的候选人,“他完全是电商路线的咖”。

那传统政治人物如吴敦义呢?“不、不、不、不,”林郁杰举起双手比“叉”,补了一枪:“我们对老人没兴趣。”

选择政治人物,跟挑网红一样,有趣是标准?“现在年轻人就是这样的走向,如果是我,当然选个好笑的市长,”他们说。

11 月 24 日,九合一大选落幕,民进党重演了 2014 年国民党“输到只剩总统府”的戏码。蓝营的关键功臣,是掀起“韩流”的高雄市长当选人韩国瑜。

线上线下导流成功 韩国瑜 2 个月,从边缘人变黑马市长

新零售时代的最强商业通路,是网红,而韩国瑜,是成功复制电商网红“O2O”(从线上到线下)模式、将网络声量“变现”为选票的政坛新霸主。

所谓 O2O,是指借着网络平台,将客流从线上牵引到线下实体通路消费,以推动销售与提升品牌﹔从选举角度看,政治网红也企图寻着相同模式走。

选前半年,提起韩国瑜,蓝绿几乎无人相信,这个国民党的冷板凳球员,能大胜对手陈其迈 15 万票,一举攻下民进党执政超过 20 年的滩头堡。

但,不过短短两个多月,因为一则只差对手 1 个百分点的争议民调带来新闻爆点,让网友翻出他过去与台北市议员王世坚斗嘴鼓的影片,紧接着,他善用网络推出各种有趣内容,线上直播观看人数,动辄上万起跳,瞬间成为网络声量第一的政治咖。连柯文哲、总统蔡英文先后在 2014 年、2016 年胜选,声势最盛之际,网络搜寻热度都不及他的一半,跌破民调专家、公关老手、政坛人士的眼镜。

在韩国瑜之前,柯文哲是席卷台湾网络世界的政治人物,即便柯执政台北市 4 年、新鲜感流失,但这次选前他的“一日幕僚”影片,上线 3 日,就累计破 300 万次点阅率,迄今点阅人次破千万。

在国际,美国总统川普、菲律宾总统杜特蒂、巴西新任总统波索纳洛,也都已借着直白语言、独特人格特色,先在网络暴红、大量“圈粉”,再成功进军政坛。

这次地方大选,网红呱吉(本名:邱威杰)第一次参选台北市议员就成功;屏东县第一高票当选的议员蒋月惠,则因网络直播她街头问政和小提琴表演、咬警事件,得到全国瞩目。

打造政治网红 四眉角没掌握,当心被失控粉丝反噬

“商业网红的变现模式已经出现在政治人物身上。网红靠募资、周边商品变现;政治人物也一样,只是‘周边’应用范围广,延伸在造势晚会人数、募资、选票上。”网红经纪公司、超人气娱乐创办人黄冠融说。

政治人物若想如法炮制、成功 O2O,得先看懂当中的“眉角”。

首先是“蜂拥现象”。

“网络的特点,不是效忠,粉丝不代表支持者,而是对于新鲜有趣事物的群聚者,所谓的‘网络义勇军’,其实是‘蜂拥现象’,”战国策传播集团董事长吴春城说。

他口中的“蜂”,如“柯粉”、“韩粉”,蜂拥而上后,就成为政治网红的护体“金钟罩”。当外界、敌营发出质疑与攻讦时,例如柯 P 对女性失言、韩国瑜“创造 1 千个工作机会,我可以亲你一下”等言论,粉丝都会热情捍卫,包括去对立阵营留言反击。

但,当更新鲜、更香的花朵出现,这群蜜蜂又会转向。如柯文哲在选战后期,网络声量、媒体曝光度被韩国瑜“盖台”后,在妇联会等议题发言左支右绌、得罪蓝绿、两边讨不了好的情况就愈趋明显。

“原本柯文哲是台湾最大尾,在蓝绿夹缝中游刃有余,无人去深究他的矛盾性;但 10 月韩国瑜出现了,蜂拥转向,他的金钟罩就出现破洞了,”吴春城分析。

然而,蜂拥可以是金钟罩,但也常会失控,成了候选人的负担,这是第 2 个特点。

例如,不少公众人物因公开替某些候选人站台,成了被对手粉丝群霸凌的对象。像是台语歌后詹雅雯,因在陈其迈造势大会上唱歌,招来大批支持韩的网友围攻,平均每 1 分钟涌入 10 则以上谩骂留言,逼得詹雅雯声泪俱下,最后韩国瑜还得出面致歉、与不理性的网友切割。

还有韩粉发出“吴敦义任高雄市长时代,爱河的水可以喝”等假讯息,因为太明显违背事实,遭到其他网友嘲笑非理性韩粉为“喜韩儿”。

大量键盘粉丝被召唤出来后,缺乏组织、纪律,加上网络快速传递的特性,让候选人团队难以控制,只能在出现反效果后,进行危机处理。

网红新政治现象的第 3 个特点,是“去脉络化”:相逢不必曾相识,你的过去与我无关。

4 年前,柯文哲是政治素人,有新鲜感,打着白色力量,有人买账;但,曾任 3 届立委的韩国瑜却非素人,仍有人称他非蓝非绿,原因何在?

因为,“网络原住民”或年轻世代对韩国瑜的过去没有记忆,对他的认知,都从网络开始。

它让百年老党出身的旧政治人物,也有机会摇身一变,成为政坛新品牌。

第 4 个特点,网络社群操作犹如滚雪球,不断更新内容,就可以吸引更多人。

电商网红强调的是转换率(Conversion Rate,网络流量带来的订单数),网红因个人特质与内容吸引特定群众,让广告投放更分众且精准,冲出高转换率,这是新零售时代,网红之所以能成为最强通路的原因之一。

只要不断生产新素材、内容,让网友可转、可分享、可讨论,就能让曝光度越滚越大,效果千百倍于口耳相传、传统媒体模式。

“你的行为、兴趣会被网络社群的‘大脑’给记住,所以你一开手机,网络社群就会不断吐相同的讯息给你,手机一开,满满的韩国瑜,你挡也挡不住!”黄冠融表示。

这股风潮最大成因: 对蓝绿失望,选民挺非典型政治人物

韩国瑜的网红模式是:网络声量起家,传统媒体跟风报导,再借着实体造势活动,阶段性“变现”实体群众,重复转换到网络声量、媒体曝光,持续循环。甚至,韩流旋风让蓝营士气高升,催出了其他县市的蓝色选民投票率,雪球滚出原子弹般的效果。

“这就是 earned media(赢得媒体,意即口碑行销)转换成 paid media(付费广告)的效果,你下广告宣传要付钱的,但你靠网络就不用,还可以把声量转换到需要付费的媒体上(指新闻报导),”政大选举研究中心副研究员俞振华说,“当这样的循环形成后,候选人就有机会将网络空战落实到陆战上”。

政治网红的 O2O 模式,成功条件除了基本的“商品力”──候选人需具备个人魅力,或至少具可塑性,另外就是市场大环境。台湾人厌恶蓝、绿恶斗,“两大政党已无法追赶上人民企求改变的心理状态,”一位资深绿营幕僚分析,这股求变的社会力量越来越大,没有政党能够承接,变成柯文哲、韩国瑜等非典型政治人物,填补市场需求的空白。

2014 年的柯文哲,主打公民力量、白色觉醒,承接了台湾社会从太阳花运动累积的动能;今年,主打“赚大钱”、不要“蓝绿”,还敢炮打国民党中央的韩国瑜,则承接了民众对经济不振的不满。

于是,蓝、绿的基本盘慢慢缩水,台湾现在最大的“盘”,叫做键盘。

新形态中间选民 不谈蓝绿,看空污、同婚等议题立场

键盘族的面貌,是立场流动快速、讯息传散快速、社群集结敏捷。一位资深民进党选战老手就分析,所谓的“中间选民”,已不是蓝绿之外的“中间”,而是因不同议题立场而改变政党认同度的选民。例如,空污、同志婚姻权、亲中反中议题,都可能各自分到一些原本的蓝绿支持者。

这种个案式的集结,也反映在公投。在反同婚的护家盟强力动员下,保守主义倾向的选民被“催”出来投票,间接让国民党候选人受惠(因大法官在蔡英文执政下通过婚姻平权解释案,反同人士把帐算她头上),是另一种成功的 O2O。

但,在网络的世界里,只有 0 与 1,中庸、温吞不容易受到青睐,新奇、耸动、有趣甚至激化的语言,更能吸引网友目光。因此,诸如“打造爱情摩天轮”、“蜂蜜柠檬”等政见,成了选民对候选人的强烈记忆点。

有了娱乐性高的内容,外加网络行销技术加持,候选人想“造势”,一点也不难。

“你想要‘倒赞’或‘点赞’都可以,圈内行情价,1 千个赞大概新台币 800 元;客制化留言 5 则 100 元;累积频道订阅人数 1 千人,大约在 2 千元。很多公司都在做这些事啦……这些绝对是可以买的,你只要花钱就可以了。”林郁杰侃侃而谈。在网页上搜寻一轮,你会发现,“买流量”、“洗点击率”早已不是秘密。

当网红现象成为新政治显学,网络成为最大政治宣传工具,而网络声量是可操作时,对民主政治会有何影响?

“这绝对是好事(指网络成为政治平台),大家不用再去盲目挺一个人,”黄冠融认为,网络讲求“真”,所有事情都会被起底、检验。

“网络只是用娱乐把政治人物素人化,”林郁杰认为,这会让政治更贴近民众,“太严肃的语言,大家听不懂,娱乐是让更多人可以接受政治的管道之一。”

面对政治娱乐化 看事多“犹豫”才是民主之福

网络确实可降低无资源者参政的门槛,同时,网友能够即时检验候选人所言真伪,形成一股自然的制衡力。但,政治娱乐化仍有其负面效应。

娱乐至死,是美国社会媒体理论学者波兹曼(Neil Postman)在 1980 年代,研究美国电视乱象提出的观点。他认为,在资讯发达的时代,政治人物诉求的不是有逻辑的政见,而是个人魅力;没人想看长篇大论,简化的语言、标语、短句更勾动人心。这将改变人类的思考方法:接触的资讯多了,但无用的比率更高,人们做决定很容易,但也更轻率。

30 年后的今日,有一样的忧心。

“网络特质就是情绪、非理性的,网络上所串联的,大多是浅薄的,因为太深入的东西无法被讨论、追随,”长期从事政治公关的吴春城认为,蜂拥现象就让公共政策无法被好好讨论,“但政治是种复杂的价值,真有办法(靠网络)汇集出明智的共识吗?”

中山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叶高华也指出,过去大家对网络乐观期待,认为可像“阿拉伯之春”,利用网络社群促成民主转型,“但,现在反而反过来,可能是一些极权体制,组织性的利用网络资讯战,来腐蚀与影响民主社会的根基。”

对此,我们绝不希望政府以管制方式箝制言论自由。波兹曼在 30 年前提出的建议是:唯有深入、正确体察资讯结构和效应,才能掌握某种方法来应对任何媒体。而这需要教育。

“政治讯息被商业化炒作,是非常难避免的,”俞振华有相同想法,“这跟打击假新闻是一样的,唯有透过公民教育,强化民众面对资讯时的‘犹豫’,思考真伪,才可能减缓网络带来的负面影响。”

当政治网红化、娱乐化时,我们不能只做蜂拥而上的盲目工蜂,必须为自己建立资讯筛检能力,才能让台湾的政治,成熟的往民主深化的路上前行。

(作者:管婺媛;本文由《商业周刊》授权转载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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